潘子传

高2104 班  刘序山

     潘氏德军者，吾辈高一之物理老师也。当世有云：孔孟老庄潘。时人更有以“子”相称者。盖中华泱泱五千年，姓后以“子”相称者委实不多。料斯人风度，亦必非凡。

      趿拖鞋者不雅，蓄边须者不洁，言口音授课者奇葩，办公室云雾缭绕者，绝非善类，大抵俗人之刻板印象也若此，斯其潘子之所为也。潘子者，面方而身略圆，发型一马平川。行于市井之间，举手投足似乡农步履，与人攀谈则见菜贩之手腕，其可谓粗然犷然。或逢同学于校园，会其呼声，潘自搓双手，微微颔首，眉弯如月而眼眯如星，朗口相应，憨憨状，略无以师态仰俯之。琐碎光阴如是，潘至亲切。

 自其课以观，则迥乎常态。盖牛人授课皆如出一辙，抛书于不顾，滔滔不绝，自庭前落木而使人窥得天下皆秋也。物理也，计算家常也。每至计算，潘未尝慢怠，事必躬亲，以至白笔满黑板，襟袖皆浮尘。板书过程，精细程度不亚于考场答题，严谨周密足见沉稳——以是不可貌相也。

      世人多贪婪，潘亦不外。而此贪婪者略显出众——换言之，其不知满足也。且以其课而论，讲题必尽力多解，如言题之若肴菜，斯人即操刀掌勺之庖丁。闻当世有以二十一种技法配制相异之蛋炒饭者，也不过耳。先贤之学说流传至此，其解法多为世人悟遍，潘则不顾，偏开蹊径，语不惊人死不休。

撇开此学者风气不谈，潘实乃逸人也，亦尝为酒足饭后打趣佐料之言。然潘之奇闻诸多，一一赘述略显繁琐，故拣一二以述之。

     盖吾辈之父老大多出于乡里人家，潘亦如是。然则农事诸多，焉有不忙之理？耕地垦荒之能手，牛也。一日潘出晚归，如厕，忽见一庞然巨物于东青之所。细观，此君俯身躬首，探入茅厕之中，棕毛栗栗，饮尿轰轰，是牛也。尿之于牛，大抵如鹤顶之于囚客。是时一牛关乎一家老小之生计，潘虽小，尚且心系乡邻。疾步上，力拽牛尾；牛不悦，尥蹶以酬答。潘又上，制牛首，意在迫其出头而止酣。牛大怒，当其角而挑之门外。潘无可奈何，高呼同乡人以力挽。然牛口吐白沫，潘灰头土脸，终不可得。事罢亦有慨叹。今者尝语吾辈云：佛渡有缘人，孔夫子尚且有不雕之朽木，何况鄙人乎？

     市井之间亦留有秘闻，虽不知其真假，也不妨为之一浅谈。传曰，有见潘出户而购得数袋蔬果粮食之邻人者，再会已隔月旬。奇则问曰：“月旬不见君，不知所谋何事？”笑而答曰：“吾家。此间并未出户，以是与君无相见也。”更问。潘挠头嘻笑道：“初阅老庄之文，早在许久之前。当时懵懂，不解其味。现下闲余，以是重开篇目，意欲详解。故而购得粮食蔬果，攻读月旬不下楼矣。虽然，于其所谓之‘道法自然’，不过知晓亿万分之一耳。”何妨一下楼，先日闻一多之所为，今者闻之于潘，不由肃然而起敬。

      潘子之风度，由此可悠悠然大观。

      所谓“子”者，真哲人也。其传经论道，发乎课堂。其思想广纳儒释道三家，又独有其味，颇奈人细细咀嚼，戏言之“潘家”，亦无伤大雅。

     某日课，潘授解题方法。一题毕，未尝言答案，便始他物。有同学举手示意，如是问。潘与之相视，默然以对。少顷言：“足下之所以发声，不过缺一答案以自慰，重结果而非过程。假使汝依吾之所言，一笔一画皆不马虎，则答案何不有？谜题何不解？汝其不自信也。”顷刻转身于黑板之上大笔挥下“勇”字。回身，字字一顿，曰：“中华上下五千年，有‘仁’‘义’‘礼’‘智’‘信’五常，吾其‘勇’也。不谓莽，谓之自信自强自定。居逆境不馁，逢强敌不惧，泰山崩于眼前而目不转睛，是勇也。而今日诸君，人笑我不惊者尚且少，更有几人能将天下之事淡然处之？无砥砺前行之笃志，无探寻真假之决心，更无肯定一答案之勇气，可笑也，可悲哉！”

      于老庄之上，潘进释“逍遥游”学说。潘子曰：“北冥有鲲，扶摇为鹏，本冥灵之说不可记，吾独谓其人真逍遥也。”逍遥，大抵“超越”二字。诚然，物理有隔离法与整体法，有牛顿力学与量子力学，有运动力学与能量学，细则见微末，跳出来则一览无余。人生无常，道之无为出世谓超越，佛之涅槃普渡谓超越，潘子曰，跳出来而已。逍遥，该当如是哉。

      潘尝语吾辈，万勿继此三寸讲台，吟什么两袖清风，栽什么桃李满园，以师之知音难觅，弦断更无人听。余则曰：古来圣贤皆寂寞，惟此寂寞，足见其大真、大善、大慈悲。